Wang Mai: Keep a distance with everything for rethinking
王迈:与事物保持一种可以反思的距离

文 Article> 王若思 Rose Wang 图 Picture>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这是一次“非常态”的艺术家专访,能源、科学、信息、地缘政治、跨国公司,这些词汇贯穿着整个谈话。印象中,通常对于这些问题谈专家学者和北京出租车司机。作为一个艺术家,王迈确实有着一种特殊的“道义感”,他关注中国社会的演变进程、关注重大国际事件背后潜藏的利益纷争,关注价值观的构成,并体现了一个艺术家的智性与多思。刚刚在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开展的《尤伦斯湾海峡》,是王迈在不惑之年的大型综合装置作品。在媒体对于南海争端铺天盖地的报道中,王迈试图撇开纷繁复杂的表象,去探究“海峡”背后更深层次的真实。作为一名有担当的艺术家,王迈一直与庞杂的事物保持一种足够他可以反思的距离。

洞察、表述,但不妄下定论

在尤伦斯展厅的中央甬道里,一个狭长的虚拟海峡铺陈在观者面前。“海面”是用王迈工作室的屋顶铁板铺成的,观者走在这些被刷成蓝色的铁板上会发出巨大的声响,材料本身的弹性让人很难保持平衡,由此而产生的不稳定和紧张的情绪与周围明快、鲜艳的色彩形成强烈的对比。墙面上满是蓝色的中南海烟盒,让人联想起前段时间媒体不断报道的南海争端。而在与王迈访谈之间,他手边一支接着一支点燃的,正是中南海牌的烟。通道旁两排直立的白桦树和风干鱼皮搭成的迷彩帐篷,用王迈的话来说是一种“战备的氛围”,让这片蔚蓝的“海峡”同时成为了战争中双方对垒的战壕。

2006年以后,石油,这一当今世界上最重要的能源成为了王迈所关注的主题。《智擒石油怪》、《智擒石油怪NO.7》、《798加油站》、《加油东站》、《气象鹿台》、《西天取经之西湖气象交易所》、《今日气象交易所》等他一系列关注石油和跨国能源公司的作品,切中西方全球化战略下的时代动脉,并将一个更深层和隐性的利益纠葛展现在人们面前。本次展览中的“海峡”内,也包含了他关注已久的石油主题。

在“海峡”的中央,明黄色的输油管道和世界各大石油公司的标志向人们传递着现代工业社会所特有的视觉美感。而人类,无论是诵经的和尚还是劳动中的石油工人 ,都被刻画成极其微小的玩偶,散落在巨大的“采油船”和“油井上”。

在这片充满着隐喻和荒诞的“海峡”中,王迈预言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跨国能源公司将超越国家、政治还有意识形态,在这个时代中形成一个空前的“绝对控制体”,它可以超越政治地域的界限,肆意地攫取全球的资源。“在全球化的进程中,很多跨国能源公司已经基本消失了国家的属性,他们不属于哪个国家,他们是一个更有能量的利益集团,哪怕是那些没有国家的领域,北极或南极,他们都可以去搜刮。”王迈说继续讲到,“现在已经不单是一个政治体制内的人来搜罗他可控的政治范围内的资源,而是全球有能量的人在搜集全世界的资源。只有最有能量的人才能在全球化的舞台上表演。这就是全球化的力量,它令文化、科技、能源等各方面都打破了国界。”

关于全球化的问题,很多艺术家喜欢从个人的、生活的层面去反映全球化给人们生活带来的改变。王迈却相反,他从能源、科技、金融制度等等,这些看似十分宏大的层面上找到一个切口,去揭示全球化如何运作,并如何影响到每一个人的过程。

“当然,这些只是我对于未来的假想,跟真理没有关系。”作为艺术家,他的职责不是去推论真理,而是将自己直觉所洞察到的那个世界描绘出来,至于观众能从作品中得到什么,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了。

先知先觉的敏感与清醒

王迈的系列作品被范迪安评论为体现了一种难得的“先知先觉”。确实,王迈更像一个知识分子型的艺术家。要驾驭这些宏大的题材,需要艺术家有非常敏锐的触觉和清醒的头脑,否则作品就容易变成一堆空洞的视觉符号或让人厌烦的苍白说教。在这一点上,王迈体现了他作为一个艺术家的过人才华。“从王迈的作品中,我们不难发现他在形象的选择、分布、嫁接、转换、重置和组合上所做出的非凡努力,他不仅充分利用了每一形象的原始意义,还让它们在重新组合中向意识形态的方向自动生成,使其具有揭示事件、事态后面真实动机的能力。”邹跃进这样评价王迈的艺术创作,“王迈艺术的独特性还在于,他所建构的视觉图像的逻辑与表达对象之间的指涉关系,不是直接的,而是错位的、变形的、歧义的、怪异的和陌生化的,由此而形成了王迈艺术中语义的广度和深度。”

很多人都讶异于王迈对于材料的考究和对于画面的把握。此次展览中所用到的白桦树和鱼皮两种材料均是从王迈的家乡东北不远万里运到北京的。而这两种材料所形成的北方所特有的视觉经验,亦为作品增添了更加扑塑离迷的空间跨度。“在选择材料时,我可能最先考虑到的是白桦树、风干鱼皮的色彩和‘海峡’的蓝色放在一起非常和谐。”在这一点上,王迈表现出了一个完美主义者的特质。他的作品里经常会出现非常繁多的元素,但无论是绘画、影像还是装置,王迈对于作品整体视觉关系的控制,均体现了一个艺术家所应有的品质,这一点恰恰是鱼龙混杂的中国当代艺术圈所普遍缺乏的。

置疑那些不能被置疑的

1972年出生的王迈在80年代度过了他的精神成长期,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20岁的时候他只身来到北京,考取美术学院未果,索性就留在了圆明园,靠着家里的补贴和自己打工维持着朴素而“光怪陆离”的生活,成为那里最年轻的“艺术盲流”。

“那个时候还是可以看到很纯洁的个体和灵魂的。”——王迈略带怀念和“往事不要再提”的口吻道出了这句话。

艺术家、诗人、音乐人、还有来玩的来混的,在圆明园,王迈接触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和思想,这也对他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从圆明园到798,再到黑桥,从20岁的“初识当代艺术”到现在的“成熟艺术家”,虽然已是时过境迁,但王迈的身上还是可以找到很强的80年代的精神气质,只是以一种更加深沉内敛的形式存在。

他对于那些过于绝对和取得压倒性胜利的东西保持着很高的警惕。王迈小的时候正值科技兴国战略盛行,“四个现代化”、机器人、宇宙飞船是电视里经常出现的画面,这些对于科学的浪漫化想像成为他童年里挥之不去的记忆,也构成了他反思科学的基础。

“我比较担心科学变成一种宗教。”王迈说,“在今天,科学是唯一可以打遍全世界的价值观。美国的自由、民主也不能打遍全世界,但是科学可以。但实际上,人类的认知能力是非常有限的,科学只是方法论的一种,我们可以怀疑自由、怀疑民主,为什么不能怀疑科学?当然,我并不是否定科学,我们每个人都从科学的发展中获得了很多便利与好处。只是——我会去置疑那些不能被置疑的东西。”

和事物保持一种可以“反思”的距离像是王迈的一种本能需要,反思童年视觉经验里那些对于科学的浪漫化想像,反思中国社会问题的历史根源,反思利益集团的建构与机制……

“一件事情,你总要知道他为什么会是那样的。”王迈在反思中对事物的前因后果、逻辑关系有着非常清晰准确的把握,并且发散到与之相关的很多方面,这也让他形成了自己独立的认知体系。和很多80后艺术家极端个人化和碎片化的表达截然不同,他的感性更加蕴含在对于事物全面而深刻的认识和反思中,有着自己独立的立场。

这对今天的年轻人来说可能是一件更加困难的事情。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有太多作为原材料的信息充斥在面前,消耗着人们的精力。微博上让人眼花缭乱的@,在王迈看来全部都是一些碎片化的表达,缺乏逻辑关系和真正的思考;3G网络和智能手机让人们随时随地处在信息的汪洋中,个体被更加被动地推送到一个难以逃脱的怪圈。这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对王迈来说也是一个难以解决的困境,他只能要求自己尽量远离这个怪圈,保持一种适当的“滞后性”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

从清晰到混沌

在一段时期内,无论表现形式和视觉语言有多大的变化,王迈都有一个他所持续关注的主题。早年王迈对于媒体的暴力和假像非常感兴趣,1996年,他通过模仿媒体上经常宣传报道的好人好事,创作了系列摄影作品《行为规范 我在同一天下午》,1999年,他的影像作品《春节联欢晚会》通过对于当年春晚的戏仿来揭示电视媒体的程式化和虚拟性;2003年,美国“9•11”事件后,王迈的目光开始转向一些国际重大事件,《幻听双塔》就是他反映“9•11”事件的一件作品;2005年,对于科学的反思开始出现在他的作品中;2006年以后,王迈开始对跨国能源公司进行批判,几乎他所有的装置作品都与此有关。

可以看到,王迈有着非常清晰的创作主线,作为一个思想型的艺术家,他还秉承着一种“文以载道”的传统文人理念,或者说是一种知识分子的情怀,自觉地去关照社会和现实。但成为一个思想者,一个有能力面对真实的世界的人,并非一件轻松愉快的事。

“我和大家面对的是同样的问题,我能控制的是非常有限的,能表达的也非常有限。现在我希望努力成为一个把清晰的事情看得很混沌的人——看清楚很累。”王迈有些自嘲地说。“我试图去学会理解一些事情,虽然可能我做不到,我还很愤怒。但是,我试图去理解它。”这是进入不惑之年的王迈对于生活的最新感悟。虽然愤世嫉俗,但是会以更加常态的眼光看待世事。纵然现实总是布满危机和荆棘,但还应怀有穿越“海峡”,海阔天空的希望。

编辑:周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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