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迈:重组现实---范迪安

面对王迈的“石油怪”系列作品,我们会感到“惊愕”与“失语”。惊愕的是,他用如此迷幻的手法制作成了一个个形貌怪异的形象。它们拥有奇怪的结构,占据着足够的空间,其中极为丰富的细节更具有对日常经验的挑战性,如同天外来客般超出人的想象。打个最直接的比方,他的作品如同走下屏幕的虚拟图像。尽管我们今天已经习惯于在屏幕的二维空间里接受由数字技术构成的虚拟图像,甚至对图像的新颖与怪异形态抱有不断的期待以满足对视觉的刺激,但是一旦虚拟图像成为眼前的实体,我们就有可能陷入惊愕。同样,在王迈的这些作品面前,我们还遇到“失语”的困难。它们似乎与我们身处的现实有着某种经验的关联,艺术家用“石油怪兽”为题多少提示了我们理解作品的路径,这些作品所呈现的形貌更像是一种场域、一种气氛、一种带有文化性而非现实性的实体存在,我们的“失语”不是指无法“言说”它们的确切意涵,而是指在这样直逼我们眼帘的视觉结构中,一种超过形象本身的社会性与语言性是难以概述的。

讨论王迈这个人可能比讨论他的作品更有意思,也只有理解他的艺术智力系统,才能够理解他的艺术何以形成今天这番模样。在中国当代艺术这个圈子里,王迈堪称一位“资深”的年轻一代艺术家。从九十年代开始,他就以持续的努力对艺术的“当代”意义进行个人化的探索,走的是一条既在中国当代艺术的整体氛围中又不陷落于潮流门派的个性道路。他的语言方式似乎一开始就建立在自己的知识兴趣和对于现实的直觉感受之间,和艺术的时尚保持着距离,但不回避自己身处和经历现实文化丰富性的实际境遇。在许多艺术家急于建立自己“风格”的形势面前,他走的是一条“反风格”的道路;在其他人匆忙以符号的图像作为自我风格标志的时候,他做的是一种“解符号”的工作。可以说,很长时间以来,对王迈的艺术是难以作出语言类型定评的,他甚至放弃了可能短时求成的捷径,而沉浸在自己的智力系统中,依照自己的心智求得语言的自然生长和表达的自由发展。在他那里,“自我”有着真实的品质。

王迈对形象有着天然的敏感和持续的兴趣。从绘画到装置,他作品中的形象来源极为多样,在作品中的呈现也极为丰富,有时甚至显得驳杂。他用拆解的方式选取生活经验中的任意形象,如意识流般在作品中重组,但是,仔细观察他选用的形象,都与他对当代生活的感受有关。他不是以明显的姿势站在现实的“前沿”,而是尊重自己处在现实的“现场”之中的经历,用及时的态度汇集起形象的信息,使作品透溢出与当代社会现实同构的特征。中国都市化进程中的社会文化心理,巨大的历史与迅速变迁的现实交错的情景、社会集体意识形态与个人命运的叠印关系、经济时代资本的力量与文化的命运纠缠不清的状况、本土与世界相互交融的发展,都在他的作品中折射出来,这就构成了他的作品犹如一个图像信息库的面貌。如果说,其他艺术家在这个时期往往只钟情于某些或某些类形象的话,王迈则以一种“跨形象”的方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其实,不仅是“跨形象”,王迈还是“跨媒介”的。他对绘画、行为、装置几个领域都有兴趣,在同一个领域也采取混合的方式打破传统的概念。例如他的绘画几乎一开始就有“综合”的特点,把多种绘画媒体结合在一起;他的装置更兼有现成品和手工制品的“综合”,既用现成品,也通过设计加工制作超逸现成品概念的物件,由此形成迷惑视知觉的奇幻效果,达到迷幻对于物质媒介既定观念的认知。在此基础上,他还特别注重媒介的“情境”,例如在“石油怪”系列中,他就从自己工作的现场选取媒介,把工业现成品和对废料的加工结合起来,使作品的媒介本身具有更内在的涵义和更大的视觉散发力。

邹跃进先生在评论王迈时说到:“在当代艺术中,王迈属于那种在建构不同形象之间的意义及其逻辑关联方面具有超凡能力的艺术家”,“从王迈的作品中,我们不难发现他在形象的选择、分布、嫁接、转换、重置和组合上所做出的非凡努力,他不仅充分利用了每一形象的原始意义,还让它们在重新组合中向意识形态的方向自动生成,使其具有揭示事件、事态后面真实动机的能力。”策展人党丹也评论道:“王迈的叙事方式充满结构的乐趣,各种意象的组合有一种奇异的诗化和跳跃。他擅长在视觉与观念上建立批判的逻辑,使缺乏意义的事物成为意义最丰富的载体,在不断的对后现代文明进行解构与质疑中,将取自日常的概念与现实语境相结合,进行机制的置换与拓展。”以上两位的分析准确而集中地阐述了王迈的语言特征和他艺术的文化特征,在某种程度上,他取象的随机性和语言的散发状态对应了我们所处时代现实的丰富性和生活经验中常有的无序状态,他用这种方式揭示了现实的本质。他在解构与重组、错位与组合这两种形式的交汇并用中,表达了丰富现实世界与想象性世界联系起来的意愿。

由此来看王迈近年的“石油怪”系列,就不难发现这是近20年来他艺术逻辑发展的结果,从绘画、行为到装置,语言的内在相关性十分明确,这是一位当代艺术家难能可贵的素质。中国当代艺术要摆脱由零散的感性支配艺术创造的幼稚形态,需要艺术家在语言的形成上具有自身逻辑的发展,只有在学理认识上建构起清醒的方向,才能够在语言上随机取用而又从容生成。王迈首先在语言格局上具有大的基础,他所运用的形象元素才能够在“类”上超出常规而在“意”上形成新构。毫无疑问,他为中国当代艺术建立自己的方法论提供了启示。

在观念上也是这样。王迈一向在历史与现实、动机与结果、想象与实在这些命题上有着自己一以贯之的思考,在他作品复杂的形象信息中,特别是在他的图像解构中,暗喻了事物发生的原因和不可抗拒的外力,他试图用可以看见的“象”来表述现象背后那些看不见的“手”,重新审视支配显示状况的力量与规则。我不认为他的所有作品都找到了切入现实的要点,有时候混杂的语言甚至只表达了某种临时的感性,但是他的《碑入塔》、《798之谜》、《未来佛》等作品所表现出的感性与反思的一致性都是明确的,他近年的“石油怪”系列更是如若先知先觉的。在全球资本扩张与资源掠夺、在市场竞争与无序发展、在本土经济次序与国际经济关系这些现实问题上,他的感性后面有着悟性和智性。很显然,这个系列试图反映今日世界普遍的资本与能源状况,指涉消费主义与经济全球主义的紧张关系,就是他的文化敏感性的体现。在他用迷幻的形象和迷宫般的结构表达观念的时候,观念的意义和语言的意义形成了有机的叠合,从“跨形象”、“跨媒介”达到了“跨文化”的境界,从用语言重组现实达到了在观念上重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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