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表像背後的東西”
---------淺議王邁藝術中的哲學立場和藝術方法

鄒躍進

在當代藝術中，王邁屬於那種在建構不同形象之間的意義及其邏輯關聯方面，具有超凡能力的藝術家。王邁這一獨立的藝術路線，使他與那些以不斷重複一種、一類甚至一個藝術形象（就像不斷重複的廣告），創造一目了然、簡單明確的形象意義的藝術方式，有了本質的區別。對於王邁的藝術來說，這種區別是決定性的，因為它基本確立了王邁在當代藝術中的獨特位置。具體言之，王邁藝術的獨特意義，首先是由他的哲學立場決定的，那就是對任何一種社會現象和文化現象，如他所關注、表達過的春節聯歡晚會、798藝術區、上天的神五、中國當代社會的工人階級等，都採取追根究底的考古學方法，即在繁華、喧鬧、轟動等一切被呈現、被觀看，被表演、被說出的重大事件面前，細心探究後面那些沒有說出的、沈默的動機和目的，拷問和闡釋這些動機和目的的意識形態。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以一個藝術家的身份“看到表像背後的東西”。

從某種意義上說，王邁所採取的哲學，或者說福柯式的考古學立場，與視覺藝術的直觀呈現和明確表達之間是有巨大的縫隙和距離的，怎樣彌合它們，使沈默的東西從後面走向前臺現身表演、開口說話，對於王邁來說，是其藝術能否具有當代意義的關鍵之所在，也決定了他所使用的藝術方法論的獨特性。從總體上來說，王邁的藝術方法可以概括為：以矛盾對抗，或無任何關聯的繁雜形象的怪異組合，讓作品的意義自動生成，以揭示中國當代社會的問題；在描繪、營造、裝配和計畫的非現實的幻境中，直抵現象後面的意識形態和真實動機。在我看來，王邁正是通過這種藝術方法，與其哲學立場相和諧，實現其藝術意義，並最終達到社會批判目的的。

毫無疑問，在王邁的藝術方法中，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並不重視藝術形態和形象的原創性，而是更多地描繪、挪用歷史和生活中有影響的形象。其實這也是導致他作品的意義在整體上能夠自動生成的原因之一。當然，在這裏，所謂形象意義的自動生成，是說在歷史與生活中產生和流傳故事、文本和形象具有約定俗成，相對穩定的含義，而當它們被王邁引入畫面時，來自不同歷史和生活領域中的形象所具有的原始含義，就將在同一空間的相互關聯中，不受藝術家主觀願望的支配而自動生成作品的意義。不過必須看到的是，這一事實並不意味著作為藝術家的王邁，在藝術創造過程中就是被動無為的。實際上，從王邁的藝術作品中，我們不難發現他在形象的選擇、分佈、嫁接、轉換、重置和組合上所做出的非凡努力，他不僅充分利用了每一形象的原始含義，讓它們在重新組合中，向意識形態的方向自動生成，使其具有揭示事件、事態後面真實動機的能力，而且也正是這種努力，使他的藝術在當代藝術格局中，佔據了一個獨特而重要的位置。

王邁的哲學立場和藝術方法的形成和發展，我以為都緣於他對中國問題的深入思考。可以這樣認為，自九十年代中期以來，王邁就一直以知識份子的獨立身份，關注和反思中國社會變化的意味和問題，如在他的作品中，當代中國社會中傳媒的力量、大眾文化的氾濫、全球化資本流動`能源危機與中國社會各階級變遷的關係等問題，他都從社會批判的角度，以形象的奇異組合和意義的互相生髮，對其意識形態及後面的動機和推動力給予了深刻的表達和解讀。從這種意義上說，與那些十幾年重複同一種形象的藝術家比較起來，王邁的藝術無疑具有難以直接理解的難度和深度，這一特徵，一方面妨礙了他的藝術傳播的速度和接受的廣度，但在另一方面，他的藝術也許會因思想的深刻性而在時間上流傳得更為長久，在未來的藝術效果史中，佔據越來越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