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笔记”
王 迈

看起来我眼前的那个孩子,是我所见过的最为哀伤的。他的头发短而蓬乱,车窗外面射进来的光照亮了他脸的一半。在这张不知如何描绘的深刻的稚嫩脸上,他的大眼睛因为旅途的疲惫而显得无精神而神伤。他的黑黑小手支撑着下巴,这个悲伤的动作,真是少年的烦郁。

他质朴的母亲,背靠着他站在硬席边,不时地微笑着回身看他。

我猜想着他是否还在上学,是一个未成熟的小侏儒,他妈妈带着他去远方走亲戚给他看病?还是一个早熟的敏感而忧郁的小诗人。我猜想着他,感觉着这种未曾见过的忧郁童颜,在他脸上轻轻感受的厌倦。

这个无力而苍白的时代,孩子们仿佛被腐烂的垃圾所包围的花朵,--被蛛网所笼罩的飞鸟。

希望好像从来就不会降临生在贫困和痛苦中的人们,唯有忍耐和被肢节的忍耐!

在我所能观察的领域,这个孩子有如一个文明所承受的苍白未来之痛苦。

坐在他旁边座席的一个胖女人,似乎比我还注意这孩子,她先漫不经心地给他的妈妈看了看手相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然后一边用刀吃着苹果一边看着他。他惘然的眼睛并没有注意他母亲的手相。他的妈妈露出亲切的神情请求那个胖女人也能看一看这个孩子的手相。

仿佛命运向我展示了这样的细节,胖女人说着你的手相挺好,这孩子很好的话,而我看见这个沉郁的孩子,厌倦地被看着,眺望车厢外秋天广阔而衰败的田野。

1993年9月17列车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