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迈:一位整体艺术家的岁月与情怀
编辑&文/刘静 摄影/盛春

导语:此刻,尤伦斯的主人是王迈。 无论你看不看得懂,在这湾“尤伦斯湾海峡”里,他情绪的宣泄和起伏都是显而易见的。长长的空间甬道里铺陈了中南海烟盒、白桦树、甚至还有他掀翻的自己工作室屋顶的铁板和带着腥气的鱼皮营帐。鱼皮这个材料他想用好久了,这次总算派上了合适的用场。无论你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还是顿悟出了自己的一番逻辑,都很好,这便是一个装置艺术家的思考与实践。或许,用装置艺术家的称谓已远远装不下王迈的种种,叫他整体艺术家应该更合适一些。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里的那个北方格外寒冷的不太靠铺的小城,小学四年级的王迈找到了唯一能让他安静下来的事情,画画。他说那是一种声音在召唤他,让他发自内心地对画画感兴趣。虽然那个时候的他只是乱画一些卡通的东西,临摹各种连环画上的著名人物,逮着什么画什么,但他画的非常突出,用现在美术上稍许专业点的术语讲就是对笔触的控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感。

王迈初中班上的女同学总是央求着他给她们画好看的仕女图,王迈就卖力地一大张一大张地给她们画,因为女同学们总是乐意赞美他,这极大地满足了王迈萌动的虚荣心。老师们总批评王迈天天不务正业,王迈从来没把这样的教训放在心里,他是一心要当画家的,从十三、四岁上少年宫正式开始学习画画开始。

王迈父母的初衷是打算让他考清华的,后来发现这个孩子太不靠谱了,因为他小学考初中没考上,初中考高中也没考上。王迈每每说起自己有点荒诞的学业生涯,别人都笑得不行,他仿佛是一个极端不可理喻的学无所成的例子。

还好,有画画来宣泄王迈的出色。他所有的书上都被画得乱七八糟的,他看着纸上一点点浮现出所画对象的模样,觉得非常奇妙,比其它任何的事情都有意思。王迈依然记得初中时学画画的地方,下了公交车还要走十多分钟,穿过一座桥才能到达公园旁边的一个学校。北方很多地方都太冷了,所以不通车,只能走着。学校里的很多暖气管道都被冻坏了,水流得满楼都是,又冻成连片的冰,像瀑布一样。

黑龙江伊春是一座1949年以后才存在的新城,很多兵团的人来到这里支援祖国建设,他们喊着口号采伐木材,有点艺术细胞的人便分配去教了画画,他们的路子有点特别,有点不规矩,他们会用铅笔来画山水,用油画的方式画国画。上世纪七十年代北方的工厂流行在门口摆一个巨大的屏风,类似于“江山如此多娇”的国画题材,但其实是用油漆和油彩制作的,因为不怕被风吹雨淋。王迈和几个喜欢画画的人总相约一起看这些人画画,于是那段时间他的作品也有点不伦不类的调子。长大的他曾用铅笔灰擦出的国画效果的作品,现在想想,该归功于那时记忆的再发挥。

这样有点不知所谓的日子过了有两三年,便有美院毕业回来的老师来正规地教授画画,王迈总是比他大几岁的人都要画得好。他喜欢看“美术报”,里面总有些再新锐不过的艺术思潮。“85新潮”是由当时美研所的一些批评家命名的,这些批评家以美研所主办的《中国美术报》为阵地,在1985年到1989年的四年间,不断介绍欧美现代艺术,并在头版头条上介绍年轻一代的前卫艺术。罗中立、王广义等便是在这几年间脱颖而出的。王迈过了一段很自由的随心所画的日子。

后来的王迈和很多要过高考独木桥的学子一样,匍匐在北京王府井的地下防空洞考前班里。打初中起他便立志要考中央美院油画系。来北京学画的日子压力很大,因为全国各地画得好的人太多了,而美院招生的人数又太少,一个油画系在全国一年才招收几个人,还并不是每年都招生。

王迈考了三年,从来没有拿到过中央美院的复试证。他跑去把中央美院的画室挨个看了一遍,觉得很老,他忽然有一种年少轻狂的狂妄,觉得那里没有一个老师能教得了他。于是他挥别了高考,心里觉得一阵莫名的轻松。至今为止,王迈都觉得这是他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他依然觉得可惜的是三年里往美院递送的初试作业,每年速写几张、素描几张、油画几张,三年下来几十件自认为最厉害的作品就没有了,只留下了一些照片来纪念这段稍许青涩和茫然的岁月。

后来年长了的王迈和毕业于中央美院的人聊过,发现那个年代里考上中央美院的学生几乎都是从中央美院附中出来的,他们原本就和美院的老师很熟络了,有着一脉相承的血统。

彼时的王迈并不知道这样的门道,更没有像样的门路,四处碰壁被磕得有点晕,有点低落,仿佛被扔到了特别茫然的地方。

“幸亏有圆明园。”王迈这样感叹。那时的王迈觉得高考这么累的一件事就算了吧,直接当艺术家吧。于是他花400元钱在圆明园租了个大院子当工作室,成为了圆明园职业艺术家里的一员。

1992年的圆明园还是个大农村,有十几个艺术小青年已经住了进去,不久就形成了气候,成了“圆明园画家村”这个公众皆知的新潮又新锐的地方。王迈在圆明园的日子过得挺滋润,一个独门独院,院子顶上放着一个大铁桶,太阳能的,阳光充足的时候可以洗澡。很多人到王迈的院子里玩,他每天见各种各样的人,和他们聊天,偶尔还能卖掉两张油画。

王迈说那时候卖画其实就是在卖更高层次的旅游纪念品。来买画的多是到圆明园旅游的老外和受过教育的知识分子。彼时的圆明园还是一个高歌着自由主义的带着艺术孤傲色彩的狂野的村子,和现在的798一样出名,被一些媒体报道过,很多人也在寻找它,自顾自地说圆明园是二十世纪最后一个浪漫的地方。

1995年政府的清缴运动过后,王迈从北大西门的圆明园搬到了清华北门疗伤,邻居李健曾在那里写出了那首《风吹麦浪》,因为他们租的房子门口有一大片稻田。后来清华北门的房租都被越来越富裕的学生们炒了起来,王迈要租的房子又很大,因为他的油画每张都长三米多,没卖掉,便都要自己存着。一个月七八百的房费眼看就要负担不起,他便又搬到了通州的西海子公园旁住下,那个时候的通州还叫通县,路还没有拓宽。

一直到2000年,王迈的生活都是半自给自足式的,还有一半来自于父亲源源不断的资助。父亲原本是给他存了一笔供他读到博士的教育金的,现在这钱便供他过自由自在的生活,自我教育。家里人觉得他起码有一个能活下去的手艺,也不错。再说这孩子从小聪明,父母便总觉得王迈总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

王迈是从三十岁开始起运的。2002年他拿到了他人生中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个奖项,亚洲协会颁发的洛克菲勒基金会ACC艺术奖。2003年基金会的主席把所有获得过此项奖项的艺术家请到中国会欢聚,王迈发现里面有陈凯歌、谭盾、范迪安 栗宪庭……

2002年底的王迈在798找到了一个工作室,还没装修完,非典来了,工人跑了一大半。到了2003年的时候,一切就都好了。

王迈在1996年的时候开始做行为艺术,2001年因为震惊于“911”事件开始做装置艺术。之后到798的这十年,他开始觉得能驾驭各种各样的东西,有各种各样的灵感。每次做完一个作品之后,他都会觉得不错,过后又觉得没那么好,他最新的作品永远是他觉得最好的一个。他说做行为艺术和做装置艺术都是表达的需要,如果要是写诗能解决一切问题就太好不过了,很可惜,这并不现实。

王迈的脑子里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点子,譬如说他曾经把野山核桃的壳碾平粘成一个颇具艺术气质的桶,譬如说他搭过鱼皮材质的帐篷,还带着随风而来的腥气。他说已经积累了很多关于材料的讯息和对空间的认识,这大概来源于之前各种看似不靠谱生活的历练。

2012年,四十岁的王迈似乎已经出离了不惑,职业艺术家做了20多年,在当代艺术领域已渐露头角的他仿佛越来越知道未来用力的方向,此时的灵感便也来得特别猛烈,行动起来的时候也格外有底气。王迈常常因为能和北岛同处一个时代而感到荣幸,因为他觉得北岛是这个时代知晓深奥秘密的杰出人物之一。也许,在他的作品里,也表达着他所顿悟的时代告诉他的悄悄话,下次他说给你听时,不知又会有着怎样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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